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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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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西南沿海一帶的曲黎族連續三個月不下雨,天頭詭異,罕見的旱情逐漸讓族民心緒鬧亂,族中資歷較老的民眾勸言無果,眾人祈求宗長開祭祀大典祈雨,旱情再延續下去,族民所種的糧將要顆粒無收。

海岸區鬧旱災實屬罕見,懷有異心的長老少不得借此去掀現任宗長的惡勢,謠言四起,族內本就動亂的民心也跟著漸漸亂了起來。

跟在宗長身邊侍奉的忠心仆人劉松子一早就聽到些閹壞的人聚眾說些閑言碎語的話,他忍著脾氣沒去呵斥爭執,把宗長交待下來的事情傳到言長老耳邊,回了宗苑就開始替他們宗長打抱不平。

負責侍弄花草的小丫鬟冬月見他憤憤不平,打聽之下便知曉外面關於宗長的閑言碎語愈發的多,聽罷,自是與劉松子站在一道。

劉松子左右瞧瞧,道:“這次祈雨祭典恐怕在所難免,你說曲黎族一脈環海而生,今年卻罕見了鬧起旱災,有人說這是宗長上任逆天而為的懲戒,要他下去才算結束神的懲罰,真真可笑。”

小丫鬟給了劉松子一手肘:“你還是少說幾句,省得話傳進宗長耳邊。”

劉松子嘆息:“哎,不知祭典之後能否化險為夷,連我娘都頗有怨言,倘若今年收成無果,明年不知是否能減收些賦稅。”

小丫鬟瞪他:“你少說幾句。”

劉松子聽話的閉了嘴,傍晚時分聽到外面在議論過兩日宗長要舉辦祈雨大典,消息一傳,好似人人都確定就要下雨般。

族民都將宗長看奉為最貼近神靈的存在,仿佛宗長就該無所不能,可劉松子跟在宗長身邊將近十年,他也知曉宗長通曉的本事都是一朝一夕艱辛習來的,真要有人生下來就賦予神力,那豈不是早就去當皇帝了。

傍晚之後溥淵回到宗苑,劉松子連忙上前把嚴長老回的字條交了過去,俯首垂目道:“宗長,嚴長老說穆長老在祭典上可能會找人鬧事。”

溥淵把字條看完,回到屋內用燃放的燭火燒毀。

“無事。”

一切起因謠言皆是旱情所致,溥淵走到窗旁,眉間仿佛凝了冰封不化的寒霜,深長冷峻的眼眸辨別不出是何眼色。

劉松子把泡好的茶悄聲端入放好,望著背身而立的頎長身影,心知宗長大概在夜觀天象。

劉松子不敢妄言,更不敢揣測。

自從一年前那場詭異的大雨後,連接近幾個月的旱情,一年來宗長可謂越來越沈冷,甚至眉宇間都布著些許的陰霾沈郁,劉松子從前還偶爾敢在宗長面前嘴碎兩句,宗長雖性子冷淡,卻不會怪責於他。

如今劉松子只管辦事,多一個字問出來宗長射出的目光都叫他不寒而栗,實在憋不住,只能私下與苑內的小丫鬟冬月小聲幾句。

劉松子與嚴長老在兩日內將祭典所需的一切置辦整齊,吉時剛到,身著玄藍祭袍的宗長及時步入祈雨祭典。

巫師之樂傳遍了整座神廟,虔誠圍觀的族民不得入祭壇,紛紛敬候在神廟外望著天禱告。幹旱的土地揮散悶熱的氣息,凝聚在空氣中的風都是熱騰騰的,隨著時間轉逝,等待在人群當中逐漸變成一件焦灼的事。

曲黎族宗長此刻立在祭壇內,從上往下望著一片匍匐在地面族民。天幕明朗,傍晚前的霞光落滿了整片土地,熾烤已久的土土壤在霞光的暈染下淡淡泛著光,無雲無風,一切都並非要下雨的兆頭。

一個時辰後,族民開始竊竊私語,焦躁與恐懼充斥在這群虔誠的族民心中,當他們的祈禱似乎落空以後,只言片語的嚼舌話都能輕而易舉地推動他們躁動不安的心緒。

劉松子站在石階以袖子擋了擋悄悄擦汗,祭壇下烏泱泱的人頭慢慢湧動,他眉頭緊皺,眺望眼前晴朗無雲的天幕,焦急地祈求雨神降臨。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前一刻霞光四散的土地逐漸籠上一層淡淡的陰影,隨著陰影加深,只見頭頂有烏黑如墨的濃雲從四面八方包圍在他們上空,視野晦暗,風起,卷起的泥土吹進匍匐的族民眼中口鼻,他們無心擦拭,此刻就是吃進一嘴巴的泥土,也因頭頂黑泱泱的濃雲興奮不已。

要下雨了。

眾人歡聲四起,劉松子見狀松了口氣,笑著跑下長階,道:“宗長祈雨顯靈了!”

聲音一傳十十傳百,族民搖晃焦慮的心因為此刻的變化對宗長的忠誠愈發狂熱,劉松子見狀,與一旁的嚴長老對了個眼神,嚴長老一直擁護溥淵繼任,輩分和資歷都擺在眼前,有他出頭說話,便又拉攏了一波人心,對計劃落空的穆長老露了個諷刺的笑意。

祭壇外各個長老心思詭異,祭臺上異族宗長感受到落在額頭沁涼的雨絲。遠方滑過幾道宛如蛇形的電光,雷聲震響,轟鳴聲中雨絲漸變成豆大般倒落,瓢潑雨水隔絕了視野,焦濃的泥味升起,底下的族民在雨水中洗禮,振臂高呼。

溥淵冷靜地望著一切,在雨幕下捕捉到了一股淺淡的腥甜氣息。

溥淵掀起波瀾不興的眼睫,半個時辰待祭壇外的人全部散後,吩咐宗仆在外候著,轉身踱入祭壇內,一步一步地從石階上移。

祭祀所用香燭燃燒的味道混雜了些許淡淡甜腥的氣味,這股獨特的氣味越來越濃,仿佛回到一年前所見光景。

鮫物拍翻著銀藍長尾,石壁岸邊濕漉漉一片,濃郁的香強烈的侵襲肺腑,鮫妖豎了豎微尖的耳,側目望著步行到石壁上駐足的人。

他甩了甩尾巴,偏過皎潔無暇又魅惑的臉,仿佛陷入疑惑。

小鮫人伸出蹼爪勾起一束水花朝石壁上的異族宗長灑去,那人即使最莊嚴珍貴的祭袍落了水,眉間凝固的寒冰也沒有化開,冷冷地俯視他。

鮫咿咿了兩聲,想起自己如今是通曉些人語的,便開口,鮫聲悅耳,清脆綿長地蕩進溥淵耳中。

“雨,我招的。”

其實今日有些雨雲,但所造雨勢不會有此刻如此磅礴浩大。鮫妖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他聽懂了異族宗長吟誦祭語所傳遞的祈求,便造大了這場雨,久旱逢甘霖,祭壇底下的那群人都將面前這位冷冰冰的宗長當成神仙了。

鮫妖不以為然,尾巴啪啪甩得作響有力。尖利的蹼爪指了指纖細平坦的小腹,鮫咿咿開口:“餓。”

劉松子收到火鶴令的召喚把飯食送進祭壇內,望見石壁下潛游在水面的藍色長尾,失神地啊了一聲。

一年前原以為遇鮫只是夢境,不想此時再次見到鮫妖,仿佛置身於藍色幻境當中。

鮫物銀藍的長尾將水花卷成一道漩渦,半晌,從漩渦中心的下方浮起一張濕潤妖魅的臉,偏偏鮫物雖是妖,眉眼無一處不魅,但細看之下又純真無邪,說不出他沒有一處不蠱人,又沒有一處不純潔,實在詭異。

忠主的宗仆目不斜視地將食盒內的飯食和點心取出一一擺上,一道銀藍色的光影閃過,小鮫穩穩落在兩人面前,尾巴有力的勾著一方石塊,居然人模人樣的端坐著,蹼爪戳起一塊桂花糖點,含入口中,昳麗輕佻的眼眸微微瞇起,顯然享受。

不過鮫的裝模作樣很快打回原形,鮫就是鮫,即使一年光景過去,鮫性未改。

兩人眼中的鮫妖渾身懶懶散散的,軟骨頭一般沒個正形挨在石塊邊,吃一口眼神便微微上揚一挑。宗仆無意看到,立刻低下頭,這份鮫性魅態頗讓人口幹舌燥。

溥淵道:“下去。”

劉松子領了話,沈默地離開祭壇。

鮫把食物一掃而空,眼眸好奇地停在異族宗長冷淡清俊的臉上,似乎對這個人又恢覆了些許的熟悉。

溥淵並未回避鮫物探究的目光,小鮫拍拍肚子,嫣紅濕潤的舌舔了舔:“吃。”

溥淵便又放出一個火鶴令,忠主的劉松子認命地回去準備飯食,這次多帶了花糕點心,宗主說鮫妖好這口。

小鮫給曲黎族幹涸數月的土地帶來了一場及時救命雨,而溥淵用一頓點心把鮫物留在祭壇內,忠主的劉松子每天的任務就是往祭壇內送吃的,既要滿足那只漂亮魅人的鮫,又不能全部滿足。

這些都是宗主吩咐的。

幾日後,夜間出海的漁民漸漸傳出一些話,說是半夜聽到神仙似的歌聲,他們回去後還連續不斷的做美夢,沈浸在美夢的漁民突然散漫頹唐,成日不打魚,凈想著睡覺做夢去了。

劉松子把聽到的話傳報給宗長,同時暗自捏了把汗。鮫人的歌聲可以使人久沈夢境,時間一長,便吞噬人的意志迷惑人心,鮫人歌聲自古以來傳下的都是禍害人命的記載。

當夜,溥淵在海岸聽到了風中飄蕩的鮫人歌,幾艘孤零零的漁船飄海面,夜間偷溜出來的漁民躺在沿海的礁石上醉夢生死。

鮫妖禍人。

年輕的異族宗長面色難辨,黎明前小鮫回到祭壇準備等人給自己送飯,卻見佇立在面前的宗長望著他,深長的眉目如覆薄冰。

“你若想吃今天的飯食,就跟我回去。”

鮫妖長長的魚尾勾在年輕的宗長腰後,整只鮫被完全包裹在冗長的黑裘中。

鮫還未被人抱起來過,濃甜的腥香流動在鮫與宗長相貼的軀體之間,鮫想甩尾,仰著漂亮眼眸迎上垂落的冷淡目光,尾巴卷了卷。

為了吃上今日的花糕,鮫只能忍耐。

作者有話要說:

投餵(拐騙)計劃通。

宗長不是單純的飼養,是個心機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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